吟昔唸惜

一直都在的鸽子精(会用小号回关大家)

【DOVER】柯克兰少爷

本来想写管家和少爷的,但后来写成了家教和学生?

上一篇的后续在肝了……


仏第一视角

仏英仏无差,西罗马cp向(微)

请注意避雷!



01

“弗朗西斯。”

他看着我,转头直接冲向楼的边缘,轻轻一跃。


我去抓他却没抓住,我惊慌地看向他掉下去的方向,还没来得及为那位可恨入骨的死者的死亡感到庆幸,或是为“金主少爷”的死而悲痛不已,楼下就传来了一阵刺耳的笑声。


笑声划破我的耳膜,打碎刚刚凝重的空气。


它的主人就是刚刚那个在楼顶上玩的男孩——亚瑟·柯克兰。



“亚瑟!”我急忙往下张望,发现亚瑟掉到了一个泡沫垫子,上面还铺着毛绒织的毯子,摊子上方还挂着还有一个吊床。亚瑟可能是落到吊床上再弹到毯子之上,地上还有一些泡沫颗粒。他本人竟以一种幸灾乐祸的样子看向我——嘴角上扬起一个旁人难以察觉的弧度,眉毛微微上挑,薄嘴唇抿成条缝。


“哦天呐,小少爷。”我捂住额头连忙小跑下楼,被这个熊孩子气得头晕目眩,也不排除是我之前偷喝了太多酒的结果。看着对方正在毛毯上惬意地躺着,我恨不得把他像小兔子一样拎起来。


可是我不能,我还指望着这个小祖宗生活呢。



我的家境本来不错,可是偏偏在选大学专业的时候和父亲发生了矛盾,他一气之下就把我连同我的行李一起踹出了家门。大学期间,我靠着奖学金和平时打零工赚的碎钱苟且存活,可不幸的是我听了朋友的建议作死来到了英国留学。后来得知这是他酒后开得的玩笑,没想到我真的会去!再瞧瞧我那坑人的大喇叭朋友,我飞机还没落地,我去英国求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校园,还传到了我爸的耳朵里!


这下我看着屏幕上红叹号独自发愣了。


我在大雾中挣扎了还一会,才到达目的地。我琢磨着是不是要去搜一下英国自救手册,不过想了想估计没有法语版的,毕竟应该没有除我以外的法国人几乎是身无分文地跑到伦敦。


钱,显然成了我的燃眉之急。学费虽然已经不用操心,可这不代表我自己不需要花销。像往常一样打零工显然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赚的一笔赖以生存的资金。


我想想还是决定向兄弟求助。

给基尔打电话。

关机。

给东尼打电话。

空号。

好巧不巧,简直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感叹于自身的不幸,捂着脸蹲在路口。突然有人戳了戳我。


还活着吗?


我抬头,发现一个绿眼睛粗眉毛的英国小孩站在我身旁。我们大眼瞪小眼,显然他很意外这个一动不动的“思想者”雕像竟然是活的。


“别来烦我,成年人的痛苦你不懂。”我把他推到人行道内。


他又来到道边,在我周围转了半天,才嘀嘀咕咕地抱怨,“法国佬,你的英文发音真糟糕。”然后他把粗眉毛揉皱成一团,扬起脑袋抱着胳膊像个“成功人士”,“我什么都懂,说来听听你怎么了。我有时间就帮你。”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儿童卡通手表。


英国佬的烦人是从小培养的嘛?我不耐烦地再次把他推开,但粗眉毛又再次冲到我面前。


小心!


一辆汽车突然出现,我下意识地把他拉到怀里。

该死的善良却勾起了幸运之神的眷顾,这小孩的父母赶来了,他父母为了表示感谢还请我去他家吃饭。资本主义的罪恶之心萌生——不吃白不吃,这一家子西装革履的不是个房产中介就是经济条件还不错的人家。我瞅了一眼小英国佬,可能是吓傻了就呆愣在原地,脸都被吓得通红。



接着我就跟着这一家来到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噩梦。跟我家差不多大的二层住宅,里面全是木制家具。客厅中心偏北,白桌布上绣着金色的镂空花纹,上面摆着插有干花的瓷瓶,可上的菜却是难以入口。我的确高估了英国人的烹饪能力,等上菜之后我只能强挤着微笑面对难以入口的饭菜犯难。这时小孩的父亲说他想为儿子找一个家教老师,他平时太忙了,没办法管理他。我当即脑子一转,做了我生平最后悔的决定之一——先生,您看我如何呢?


我把自己的经历和学历稍加包装地告诉他,并拿出了我的毕业证和其它证件 ,他立刻就惊喜地点了点头。


我当然知道英国小孩不好对付,此时小眉毛把五官皱巴在一起,似乎通过表情来表达他的不满,但这对于他父亲的决断而言无济于事。


经过一些考量之后,我很快就入了职。每天上完课后雷打不动地来到这个住宅门口,礼貌地问候再竟直走向厨房,为小眉毛做点下午茶的小糕点后去学校接他(我知道他叫亚瑟,但我更喜欢叫他眉毛或英国佬的绰号)。


可见为了讨好这个小金主我是多么不容易,职业假笑都僵硬了,而这小孩还一直挑我刺顶多只是说句“嗯”。辅导功课,解决晚饭(他父母时常不在家再加上他家的晚饭实在难以入口,我只能自己做了,顺便还能得到一笔作为厨子的工钱),晚上陪他出去转转,如果他父母不在的话为他读一遍绘本故事……我每天如此穿梭于学校与他家之间,为了钱反复被英国佬折磨。理想、自由在生存面前通通不重要了。


以上这些就是我与“少爷”亚瑟的可悲可叹可气可笑的生活。




02

“hey,弗朗。”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如今却恨他出现的太不是时候的声音。


“基尔伯特,”对方的背景音传来婴儿的哭声,“你这是……动作也太快了吧?”我拿起电话跑出亚瑟的房间,他刚刚睡着我可不想把他吵醒。


“你弄错了。嗯……罗维诺你知道吧?”


“知道,别告诉我这是安东尼奥他们生的番茄。”


“你又弄错了,东尼为了弄更多番茄来哄瓦尔加斯开心,喊本大爷去帮远方亲戚看孩子。他有个远方亲戚是个果农,最近农忙没办法照顾孩子,他们答应这样就给安东尼奥很多番茄作为报酬。我俩在那忙叨,东尼手机被熊孩子摔了然后换了个新手机,我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怎么样?”失联人士基尔伯特陈述他最近的惨痛经历。


“我还活着,为了生计还给可恶的英国小孩当家教,我先忙去了,改日再聊。”我草草地挂断了电话,看见亚瑟还在那睡觉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弗朗西斯。”亚瑟突然叫我,吓了我一跳。


“怎么了?少爷。”


“我睡不着,带我去楼顶看星星。”


“柯克兰先生不让你在晚上出去。”我强撑着笑。


“可是波诺弗瓦先生,他也不让你在偷喝酒以及工作时间接电话。”看来我偷喝酒的事情被发现了,他还学会拿把柄反过来威胁我。可恶的小英国佬……我只能顺着他的心意带他上到阁楼再顺着梯子爬到了楼顶。




夜里很凉,我带了一条小毯子,以免他晚上受凉感冒了还要指责我的不周。


很可惜,那天是个阴天,深深浅浅的云像拼图一样乱凑到天空的幕布上,别说是星星了,连月亮都见不到影。


“弗朗西斯,我以前就是这么目送我妈妈离开的,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我一下反应不过来。


“她不是我亲生母亲,我母亲被她气走了。”亚瑟被冷风吹得直打颤,我把他裹在小毛毯里。他扯了扯毛毯,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我感觉亚瑟的身子发颤,气息也波动很大,一次次深吸,把海浪抽回大海的深渊。


我拍了拍他的肩,“你的母亲在远方一直爱着你……回去吧,你会着凉的。”我试图把他哄回房间。


“他们都说我顽劣不堪,除了成绩还可以以外一无是处。她造谣,老师不管我,同学疏远我……没人理我。父亲也听她的耳旁风反过来说我。我讨厌她。”平时像个小大人的孩子在此时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板着的脸和那副傲慢的姿态也已殆尽。


“亚瑟,你听着:世界都是有规则的,她没法伤害你。你很棒,你以后会有更多朋友的。一直有人爱你、关心你,比如说你的父亲,你在远方的母亲。”我顿了顿,他对我而言只是个讨厌的小鬼,若不是为了生活费我们根本不会有更多的交集。“再比如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我自己也很惊讶但是不觉得后悔。


他扔掉毛毯,疯了似的跑到楼顶的边缘,我听见他踩在砖瓦片的嗒嗒声,然后还没等我反应就跳了下去。我急忙打开手电,来到边缘往下照,光线落在他的脚踝处。


脚步声,风声,紧接着是笑声,刺耳的笑声。


我顾不上被风刮跑的毯子,赶紧跑下楼,却发现当事人一脸得意地躺在小垫子上。我拉了他一把,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幸好没有大碍。


我帮他整理衣服,他就盯着我看,也不知道他借着一楼微弱的光能看到什么,满意地笑了。


“你会离开吗?”我们又回到了他的卧室。

“会,没有人能陪你永远,只不过是早晚问题。”我我坐在他的床脚,帮他掖了掖被,“晚安。”


我在他把头蒙进被子里后关上灯离开。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我讨厌他,是的,这个没品位却非常傲慢的小英国佬。但一切似乎冥冥注定,从他在路边第一次遇到我,我偶然间救了他,即便是初见不顺眼的感受,不愉快的情形,也注定了我们之间不会是仅此而已。我路过街边的路灯,影子一点点拉长又缩短,冷风吹平了我的衣角,心里乱成了一团,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03

时隔我离开伦敦毕业很多年了,有一次我在酒吧里喝酒,喧嚣与燥热,周围的空气暖得发晕,衣服粘在皮肤上。我很讨厌这种感觉,但是这其中又有一股吸引力把我往里拽。


我正在那酌酒,有人在我身旁坐了下来。冷不丁一瞥,吓了我一跳:他的金发凌乱地堆砌在头顶,抹的发胶经过一整天的消耗几乎辨不出来,粗眉毛等比例放大复制到脸上,穿着板正的墨绿色西装,显得和嘈杂的酒吧格格不入,也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年的英国小孩已经长成不折不扣的英国佬了,这就是我曾经的金主少爷——亚瑟·柯克兰。


奇了怪了,那么多年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可能是因为他那对独一无二的粗眉毛与他严肃的表情十分不搭,看上去十分滑稽。或者是因为他不可思议的行径,瞧瞧,那家伙竟然翻出了张报纸,在酒吧里看报可是件稀奇事,暂且不谈在这么吵闹昏暗的环境里读到什么,反正那副皱着眉头的表情看上去更可笑了。


“你在看什么?”他用蹩脚的法语问我。


“柯克兰,你的法语说的真差劲。”


“你认出来了?”


“就凭你那对要占据五分之一脸的粗眉毛相认不出都难。”


“法国佬,注意你的言行。”亚瑟改回了英语,用浓正的伦敦腔问我。


“现在我不用讨您的欢心了,亚瑟少爷。这里不是伦敦。”



沉默,我们自顾自地喝酒。


“你为什么要走?”他喝醉了,左手晃着酒杯眼睛就盯着酒的液面看。他的脸看上去红扑扑的,连耳朵也成泛着绯红。


“为什么不呢?我是法国人,毕业之后当然要回法国。”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父亲告诉我你回去后我还不信,我跑遍了所有你能去的地方,他还以为我走丢都报警了。以后来的家教,来一个被我气走一个,我因此挨了不少打。”他彻底没了理智,疯狂向我抱怨,到激动的地方还忍不住拍桌子。周围的人再次好奇地打量这个行为古怪的粗眉毛,顺便还向我投来了同样异样的目光,让我很不是滋味。


“那么多人都在看你,小点声。”


没想到他又提高了音量,骂骂咧咧地硬是把我全身上下每个部位问候了个遍。我也不清楚几年前在他身上落下了什么“好印象”,再说我好歹也算他半个救命恩人加老师,搞不懂他为什么那么恨我。



在酒吧保安把我们“请”出去之前,我先自行扛着他跑了。我也不清楚他住在哪,就干脆把这个醉鬼拉回了自己家,如今想想我可真是好心。像数年前一样,我给他身上裹了层小毛毯,他现在倒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就是偶尔嘴边蹦出几个“混蛋”。


等到了家我把他扔在了沙发上,然后自己一个人靠在餐桌前睡着了。梦里我又想起了一些被尘封的往事。


亚瑟从屋顶上一跃而下逞威风之后,要跟我拉勾,约定不能让除我们以外的第三个人知道,不只是人连家里养的猫也不行。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两条眉毛紧紧挨着眼睛,腮帮子也顾得高高的,看上去还有什么事惹到了他。我简直哭笑不得,连忙应承下来,好,好,小少爷,听你的,拉勾。


过了大概一个月,他们全家去度假。柯克兰先生允许他邀请一个朋友一起陪同,他非要以朋友和他私人助理的身份把我给带上。我们去到英国周边的一个小岛去旅行。我记不大清岛的名字,似乎亚瑟也没跟我提起过叫什么名,只是说那是他祖母的故乡。


我们一起在晚上偷偷溜走去看了星夜,我说巴黎的星空也很美,我经常在夜空下品着红酒,有机会一起去看。我又问他知不知道梵高的《星月夜》,那是梵高在法国圣雷米的一家精神病院创作的。亚瑟笑我是个酒鬼,而且反问我为什么他和梵高看的夜空不一样。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那是因为心境呀,他经历的你没有体会过,你是个在温室长大的小花苗,看到的也只是井口那么大小的夜空。亚瑟生气了,踹了我两脚,可惜一点也不痛。很快他又平静下来了,问我巴黎的星空什么样,我让他去看看,他瞪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等下半夜,亚瑟慢慢倚在我肩上睡着了,我把他裹紧小毯子里送了回去。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晚的星空,很美,平静而深邃,像无底洞,就要把世间的一起抽走。地面把我们向天上压,又似乎有一个搅拌器搅混了天地的衔接处。周围散落的星星开始晃动,时隐时现,散落出刺眼的白光。


我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脑门上全是冷汗。陷入了思绪的纠结中,思想的蛛网缠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


我很意外我竟然能梦到这个。我不是个念旧的人,不会过分怀念曾经的人和事,尤其是一个骨子里就是“天敌”的英国小孩。我没什么癖好去对一个牙还没换完的粗眉毛小孩念念不忘。除了认识很久的亲人朋友,能让我记住的人不多。首先是有什么利益牵连,但亚瑟跟我的利益条约已经失效很多年了,从我离开伦敦的那一刻起已经完全挂不上钩。其次我是看脸的,而显然亚瑟不太符合这个要求。不是说他长的不好看,而是我看过的美人实在太多了,他在里面属实是平平无奇。还有一些无关紧要杂乱的小因素,暂且先不谈。

难道我现在还记得他只是因为他烦人?虽然他很惹人嫌,但我也没必要对一个英国小孩有什么想法,哪怕他的确很烦人,我也不需要一直记恨他到现在。那暂且先把一切归功于上天的缘分吧,十几年前一个不成熟的约定让我们再次遇见。不过这种想法确实是空谈,有些迷信的色彩与可笑的意味。

抛开这一切,除非他跟我灵魂的契合度很高,简直堪称孽缘典范。不排除这个可能,但目前而言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被他打动过吗?我不是慈善家,会去关心一个家庭稍微复杂的孩子,况且凭他家里的生活条件,他还不如来可怜可怜我。几句话,几次抱怨就可以撬动我的内心?这显得我太没出息了。我今年都三十好几了,有一些对生活的热忱也淡了,情绪的起伏比十几年前甚至二十年前少得多。


我意识到自己想的太复杂了,便去充包速溶咖啡,让咖啡因重新让我打起精神。我向旁处张望了一眼,看见亚瑟还在睡悬着的心竟然踏实了一些。我摇了摇搅拌的小白瓷勺子,同样质地的白瓷被子上映出了我的人影。



黎明的光亮已经从窗帘缝隙中溜进屋,我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很多条未读消息。基尔伯特让我过去喝酒再评价评价他的新歌,剩下的全是他撤回消息的文本,应该他喝大了。说起来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高中的时候买错票意外去看他的校园演唱会与我在同一场的只有安东尼奥,他唱到一般嗓子哑的差点说不出话,基尔不唱了跑到台下和我们喝汽水。想着已经过去了好二十年了,当时还嚷嚷着要成立个三人歌唱团体,这计划最后因为我们三个人对音乐的理解不多但是大不相同而“难产”。毕竟我想世上也不会有一遍喊麦一边唱抒情歌剧的演唱会。



我突然听到除瓷器的碰撞声另外的声音——脚步声。


“你醒了?”


“……”他的脸看上去还是通红的,可能是酒还没醒的结果,“我本来想还你个东西,没想到喝大了。”


“还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来我还有什么东西在他那。


他从刚刚一直抱着不撒手的皮袋里掏出了一个水晶球,那是我当年给他的,不能说送,但也绝对没想过再拿回来。“你说过如果我想看巴黎的夜空就看看它,还说这是你从法国带回来的。”


我顿时失了神。这是我给他的不错,那时候他从阳台掉下来摔骨折了,为掩饰我的不周便在街边随意买了一个玩意编一编骚话来哄他。自然不是我从法国带的,他长大后也应当清楚这个原理。不过是一个地摊货没想到他收藏了这多年年,也许还特意为此来巴黎还给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再次把水晶球推给他。


“我带你出去走走?”


“不了,一会我好上课了。”他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我来这里上学,跟你当年一样。”


也是他只是来上学顺便把不要的劣质物件还给我,不可思议,我想来心里竟有点小失落。


“用我送你吗?”


“不必了。”他看起来面露难色,可能也并不清楚这是哪里,但他匆匆看了一眼手机后就离开了,像是个逃避追捕的小贼。



我目送着他离去,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等我想坐下来小憩片刻,突然发现那个水晶球被他放在了座椅上。我再次把他捧到手心,水晶球内由于波动泡沫球像下雪一样纷纷扬扬地撒下来,有的还落在中心的埃菲尔铁塔上。这个水晶球还有道裂口,底座处有热熔胶的粘痕,而小埃菲尔铁塔也是肉眼可见地褪色。


不知怎的,我竟然不自觉地将刚刚亚瑟离去的背影跟水晶球联系在一起,手中的水晶球总让那个像个竹竿在我眼前浮现,挥之不去。十几年前的往事,也在收到水晶球后反复出现在梦里。




04

“你会离开吗?”


“带我去看星星!”


“我爸跟我说你离开了我还不信,找遍了所有你能去的地方……”


闹钟还没想,我又自然醒了,眼前满是那个粗眉毛英国人。可恶,脑袋浑浑噩噩的,像昨晚和断片了一样,几个零碎的记忆片段不知道早我的梦境里出现了多少次。


为什么会梦见他啊……


我胡乱吞了一颗安眠药。最近总是失眠,哪怕睡着了梦里也总有亚瑟的影子。我现在分不出对他是什么情感了,自从酒吧里遇见他,又收到了这么一个小水晶球,我的意识就开始混乱不清。我摸不清我对他是什么感情,一个几年不联系的人物了,理应没印象或是被抛诸脑后,谁曾想我的思想会被一个讨人厌的英国佬反复骚扰。


我前几天问莫娜卡,为什么最近会反复梦见一个很多年年不出现的人?


可能是喜欢吧。

莫娜卡显然被我的问题惊住了,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好像他面前的不是相伴了三十多年的哥哥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没有可能是讨厌吗?我不甘心也不敢承认。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说既然你讨厌他,那潜意识为什么反映的都是他好的一面呢?


我不同意但并不反感这样的话,这些话反而对我是心里的安慰。

可能是有一丁点喜欢亚瑟,或许年纪大开始念旧了吧,把对曾经的怀念转移一点好感到亚瑟身上。也许是看他十几年还好好保存那个破水晶球而愧疚和感动。并且这也仅仅是一丁点的好感,不能说明什么。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喂?”


“弗朗西斯,”是亚瑟,我至今不清楚他是怎么要到我号码的,电话那头他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带我去看星星吧。”


“少爷,我又不是造物主,现在大清早哪来的星星?”


“笨蛋,我可没说是现在。今天晚上行吗?”


“这算是约会的邀请吗?如果是,哥哥很愿意奉陪。”


“随你怎么去想。”

自以为是的小鬼,这语气可不像邀请。我完全可以拒绝他并斥责他的态度问题,但我并没有这么做。


“差不多可以,我正好有个绝密的地点……在哪汇合?”


“你家门口吧。”


“八点见。”我草草地挂断了电话,心口不断地跳着。很难想象,我现在三十多岁了少有会对一次见面怀有期待。



我考试精心地准备自己的行装,大到一件外搭小到一条表带的颜色都是精心处理过的。


但是亚瑟看到我这副样子会怎么想?他可能只是无聊随便找个人散散心,甚至可以换成任何人,而我却对这次见面分外上心,岂不是让他笑话?一想到这,心里不自觉地开始厌恶起来。为表达我对这次见面应付不情愿的态度,我故意换上了与外套颜色不搭的表带,虽然委屈了我的审美但能让亚瑟看出我的随意也值了。


意料之外,我高估了亚瑟的品味。是啊,他是个观察很细的人,可他的审美出人意料的差,当我问他这身打扮如何的时候他却点头了表示还不错。我的信心备受打击,他竟然会觉得暗紫色的毛绒大衣和米黄的表带搭起来还不赖?当然这颜色饱和度不高,纯度也不高,不过我觉得正常人看来都不会觉得这样搭配起来“不赖”。那我就有充分的理由肯定他是在应付,要不然他还不至于这么没品。


而实际上我们全程都没有什么交流。那个晚上我们过得很糟糕,甚至是糟糕透了。我试图跟他聊有意思的话题让死沉沉的气氛活跃一些,不幸的是显然没有什么成效反而被鄙为低俗。亚瑟尝试盖住他小时候那些糗事,死活不承认自己干过。我简直无法忍受英国佬的刻薄,眼看着我们就要吵起来了,他突然静下来低头,我看到他的手背青筋凸起死死扣住衣角,更是错愕他的愤怒。


“好好地看吧……我不想让计划泡汤。”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的堪比蚊子的嗡嗡声。


计划?

我抬头,发觉一个目光一直盯着我。


“我想和你看星夜……一起看。”他说话支支吾吾的,我也不是他的翻译机自然搞不懂。不是我想不到,只是怕想太多到头来又是场不切实际的梦。



电话里我指的绝密场所是我屋后的帐篷,我小时候跟朋友讲鬼故事用的。这个帐篷的顶部是用透明的塑料材质封顶,平躺着刚好能看到正上方的星空,我还买了个天文望远镜可惜物流太不给力,现在它还不知道在哪里漂泊。


我们平躺在帐篷内,仰望飘渺又真切的星空。破碎水晶球,梦里的背影,旁边的人,一切都在眼前但却骤然离去。我来不及抓住什么,就随几年前的男孩一同下坠,坠落到泡沫垫子上化为泡影。夜空中的星星好像洒落糖霜,口中的甜腻吞下后却卡在喉头,又腻又齁的感觉堵住了我的嘴,发不出什么声响。咳嗽,喘息,疯狂地捶着自己的胸口,脑袋昏昏沉沉的,想不到任何东西。


突然右手感到凉丝丝的触感,稍纵即逝,我转过头去,发现亚瑟正捂着自己的左手,由于光线很暗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过也不难想象他此刻的滑稽样。


“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计划?”我半撑着身子捧着脸好奇起他的反应,心脏砰砰乱跳。


他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我。


无趣,在心里空落落的失望中我又转回去看头顶的天空,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弗朗西斯。”


听到有人叫我,我意识不清地半眯着眼。并在默默责怪自己竟然睡着了,不由得感叹时光催人老,带走了我以前熬通宵还很清醒的能力。等我摸清形式了之后差点没吓过去,亚瑟的眉毛几乎要怼到我脸上,接着凌晨的微光看到了他的脸有多红,满身都是酒味。暂且不提他哪来的酒,我没功夫管这个,最要紧的是搞清他犯的什么病。


“你病发了?”结果亚瑟还没搭理我反而直接倒在了我身上。


“酒品真差。”我刚推开他还没来得及庆幸他又过来了,端详我的脸半天愣是一句也没憋出来,反过来扯我的头发。


“你想说什么?”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捏住他的脸没好气地问他。


“我想让你陪我看星星。”他把头扭到一边。

“昨天不是已经看过了吗,少爷?”


“看……一辈子。”酒后倒是坦率了,如果一直这样就可爱得多。


“好。”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这个告白,可以说这是我平生继毛遂自荐当他家教后第二个最后悔的决定。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一丁点好感转变的喜欢还不如说同一境遇的惺惺相惜。根据上次他醉酒后的消息,我大概可以判断出我们上过两所相同的高校甚至经历相仿,我的童年和他其实蛮像的只不过当时我没有叫作弗朗西斯或者亚瑟的家教,没有人陪我去看星星,也许这样就间接导致了我现在浑浑噩噩的样子。我过得好吗?或许在别人眼里看来还不错,我从小家庭条件还不赖,上了一所法国小有名气的重点高校,找到了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或许,在他们眼里我只有在感情方面不是很理想。但他们错了,我的生活无聊透顶,每天做着一样的事,一次次执行一个程序。我把所有能做的新鲜事尝试个遍,现在生活里只剩下一味地重蹈覆辙。我相信亚瑟和我是很像的人,有意无意地我会拿当年的自己和现在的他比起来,输赢参半,我不是很争强好胜的人但跟他比的时候却有一种额外的刺激和快感。


我发现我的脸像烧灼了一样滚烫,他拽我头发的手滑到颈部,我便顺着他再次躺了下来,而眼前黎明的光彻底肆无忌惮地洒了进来。我紧紧扣住他的手,彼此的血液都在沸腾,我们闭上眼睛等待下一个星夜的到来。




05

基尔伯特听到我最近的奇遇之后竟然放下啤酒拍手大笑,指着我的黑眼圈得意极了,“你也有今天啊,弗朗。之前可是只有别人为你整夜不寐的时候,啧啧啧,风水轮流转——”他又猛地灌一口啤酒。


我只能尴尬地苦笑,关键是前一段时间我还翻出十年前的旧账把他和伊丽莎白、罗德里赫的感情纠葛当他面细细分析,如今想来悔不当初。基尔伯特好不容易抓住了我这个把柄说不定会笑个大半辈子,等我们到了做爷爷的年纪再反复鞭尸给孙子听,先不管哪来的孙子……总而言之他可不会轻易放过我。


他擦了擦嘴接着说,“这就是你在英国伺候的少爷?真没想到你会看上一个英国佬。诶等一下,你不会当时就看上他了吧?”


“我没你想的那么变态,当时他才十一岁,我都二十二了。”


“你咋看上他了?”安东尼奥忙着给罗维诺的推特点赞,他最近和弟弟费里去亚洲旅游了,可怜的西班牙人被抛弃后无可奈何地与家里的番茄过日子。(毕竟宝贝番茄必须有人看守)


“我也不知道,很奇怪的感觉。”我半倚在玻璃上,完全不在意溢出的红酒。


我们一起喝酒聊天,挖出彼此的黑料,看对方措不及防再哈哈大笑。有时会主动分享自己的倒霉事,酒劲上来我们就会骂骂咧咧地为这个人伸张正义,我更多是出一些鬼点子。馊主意的情况还真不少,但我敢保证我是好心的,只不过酒后的谈吐乱了些。



等到凌晨我们几个大男人才勾搭着肩互相从酒吧里搀出来,我坐着末班地铁回到家里,惊讶地发现家门口竟然有个不速之客:亚瑟拿着折叠椅子开始在我家门口的栅栏外看报。


“亚瑟,你怎么在这里?还有这附近的路灯是声控灯,你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地在这里看报?”我的大脑里很自然地构想一幅灯灭了他大喊一声(骂一句也有可能)或是拍拍手跺跺脚的世界名画。我曾经没少抱怨过这个只有发出达到扰民效果的噪音后才会亮的路灯,要不是我唯一的邻居是个耳背的老妇人我也不难想到柯克兰少爷会被愤怒下的群众砸成什么样。


他皱了皱眉头,“昨晚我不是想和你看一辈子星星吗?看昨晚你兴奋的样子,如果我让你失望的话显得我太没有绅士风度了。所以——我来兑现承诺。”瞧瞧他说的,搞得像我昨晚酩酊大醉向他表白了一样。


“看来你还记得。”我笑着径直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请吧,少爷,今天到我的卧室里看星夜。”我再次拉住他的手,脉搏不息地跳动,把夜的蒙昧与内心的激动推向又一个高潮。



06

我们在57天后正式确定了关系并办理了结婚手续,基尔伯特信誓旦旦地确信我们会在闪婚榜榜上有名。


那个水晶球一直摆在我们家最显眼的地方,我们的感情也正如水晶球一般,有时会破裂掉几个碎渣,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这个劣质水晶球而言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碎了再粘上就好。


我们共同度过了无数个夜晚,目睹星辰一次次消失在晨曦当中,昼夜一回回地更迭。直到下一个黎明到来前,我们都会在星夜下紧紧拥抱彼此,从对方的额头一直亲吻到嘴角甚至还会……


“弗朗西斯,你对一个婴儿说这些干嘛?尤其是后面马上就可以消音的内容。”亚瑟突然出现在门口,并没好气地打断了我温馨的睡前故事。


“晚安小塞拉,papa要和daddy去看星星了。”我帮她掖好被子,确保她的小脚完全裹在被窝里。



没想到亚瑟今天这么快就睡着了,我还有一大堆床头话和事没有做呢,只能由着他暂且搁置。他勾着我的手指,呓语中经常冒出多少年前相恋时的骚话。


“晚安,亲爱的柯克兰少爷。”我轻吻亚瑟地额角,关上了夜灯。


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直到群星坠落,星光泯灭




但想想这也是不可能的,那就永远未完待续吧。而且我也舍不得这个口是心非的小少爷。

                           落款: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评论(4)

热度(101)

  1.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